母亲的心愿
绥芬河市老科协会员 张丽英
我的母亲是山东莱阳人,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,山东省大旱,母亲讲过,连草根都吃光了。为了能活下去,整个山东省开始了大迁徙。
母亲和我们讲,外祖父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回到家时,身上有很多伤疤,不过两年,外祖父去世了。外祖母让大舅给闯关东的我的左爷爷写信,帮忙在东北找个老实善良的小伙儿,把女孩子嫁出去找个吃饭的地方。左爷爷来东北时,和我祖父相识,便和祖父说了这事。祖父五个儿子,大伯父已经结婚,我的父亲排行老五。祖父给了左爷爷一张我父亲的照片和200块钱,并写了一封信给左爷爷,左爷爷将照片、200块钱和信邮到山东莱阳外祖母家。大舅父接到信后念给外祖母听,外祖母问母亲和三姨四姨谁能去,当时大姨已经结婚,母亲说:“让我去吧。”
大舅父一个人带着母亲按着祖父给的地址,乘水路、陆路,来到了黑龙江省鸡西市。
母亲来祖父家时,祖母已经去世三年,在我7岁时,祖父去世,祖父去世后,母亲带着三岁的二弟,回了山东。村里人说:“你妈不会回来了。”可是,半年后,母亲抱着二弟回来了,母亲说:“我惦记我的孩子!”之后,母亲将祖父在世时干的活全部承担了下来。
冬天母亲早早起来烧饭烧炕,经过了一夜,屋子已经冷了,每一次我是在热乎乎的炕上醒来。醒来后,母亲已经准备好了热乎乎的一锅苞米面酸菜包子,另一个锅里是热乎乎的小米粥。这些粮食,都是父亲挣公分挣来的。春天,母亲早早起来喂猪,做饭,收拾小园子。夏天母亲起的更早,母亲还叫醒姐姐一起摘樱桃,从后半夜2点摘到早晨5点,摘上两大筐,然后,母亲一个人挑起樱桃,走后山七井的山路,把樱桃卖给七井的人。有一次,我跟着母亲去卖樱桃,看到了母亲挑着两大筐樱桃,沿着七井的平房间的小道,边走边喊着:“卖樱桃,卖樱桃,新摘的大樱桃。”太阳越来越高,越来越热,母亲在太阳下,挑着两大筐樱桃,那一天,到了下午太阳落山樱桃才卖完。我和母亲又沿着山路往回走。到了家,母亲继续做饭,喂猪,忙到晚上8—9点。第二天,后半夜2点又起来摘樱桃。
在我十一二岁时,母亲开始了一边剁着猪菜一边不停地说着“我从山东来到东大山,远里风尘,没有一天好日子,整天忙不完的活,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”。母亲最害怕下雨天,外面下雨,屋里的雨就会不停,母亲会不停地说“我从山东来到东大山,远里风尘,就住这漏雨的房子,什么时候能住上不漏雨的砖瓦化房呢?”走大集体,父亲从队部领回的苞米,母亲称为“瞎苞米”,苞米棒瘦小,粒槽凹陷,搓下来的苞米粒磨不出苞米面、大碴子粒。有一年,母亲将父亲领回的苞米背回了东头队部,当着在场的人面说:“你们不想饿死我的这四个孩子,就不要把这些瞎苞米分给我孩子吃。”说完,母亲把苞米倒了出来,那以后,父亲背回的苞米确实壮了很多。
过些年,大集体时代结束,村里实行承包田制。母亲说:“这回就看咱自己的了!”为了承包到土地,母亲跑了村里,批下来的地少,母亲让父亲去了区里,母亲说:“我一辈子一个字不认识,很憋屈,就是个‘睁眼瞎’。所以,得供孩子读书。赶上了恢复高考,是这四个孩子的福气。”经过父母努力,村里给批下了两块承包田和一片山地,大弟弟一锄一镐地将那片荒芜的山地变成了一片果园。
父亲不分黑白地守着他的土地和庄稼,姐姐像家中的长子一样担着田地和家务的重担,大弟弟精心伺候土地和果园,我和二弟分别去了街里和市里读书上学,每一次我和二弟回家,离开家返校时,母亲都早早起来,为我和二弟准备早餐,吃过早餐,凌晨五点多,冬天的时候,天还黑着,母亲拎着为我和二弟做好的咸菜、煮好的鸡蛋,将我们送过东山长长的山路、松树林。路上,母亲沉默,临别时会说:“什么都别想,好好学习,家里有我和你爸,你姐姐和我大儿子。恢复高考,这是国家给的福气,一定好好学习,咱们不比别人家,除了好好学习,没有别的出路。”
我和二弟都考上了重本名校,我上大一时姐姐结婚,我上大二时,大弟弟结婚,我大学毕业后当年和我的先生结婚,第二年,我二弟结婚。
1992年,我把姐姐一家三口接到绥芬河。
父亲风里雨里养的五头耕牛,在2005年一个夜晚像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,母亲心疼父亲的劳动,心疼被偷走的五头牛。我们也想让母亲享福,因为,母亲这一辈子太劳累了。为缓解母亲心中的疼痛,2006年我把母亲接来绥芬河。第二年,在母亲不停的牵挂和唠叨中,把大弟弟的女儿燕子接来绥芬河上学,都住在姐姐家的小楼上。母亲说她喜欢城市生活,如果不是国家政策好,这一辈子都别想住上楼房,过城市生活。
每当下雨天,母亲就会惦记家里的父亲大弟弟和大弟媳。“什么时候能把家中的房子翻盖成大瓦房呢?”
国家从2004年开始对种粮农民进行直接补贴,农民种粮可以直接补贴,此外,还有农业生产资料综合补贴、良种补贴、农机购置补贴和退耕还林补贴。种地的大好时代到来了。我们都进了城,大弟弟在农村购置了很多农机,也租了很多空闲的土地,在老家农村的土地上种土豆,种玉米、黄豆,种西瓜,不断探索发展。2005年,国家十一五计划提出建设新农村奋斗目标,国家推出了很多惠民政策,如果翻盖旧草房,地基打好后补贴1万,房子盖好后根据面积再补贴一少部分。大弟弟、大弟媳妇、父亲,经过五年的奋斗,2009年,在母亲的期盼中,大弟弟父亲和二弟弟齐心协力,推翻了漏雨的茅草屋,盖起了三间大瓦房,家中有了砖瓦化农家大院。后来,整个村庄砖瓦化新房一个接一个盖起来。母亲说:“要感谢国家,感谢党的好政策。”
姐姐跟着出国的队伍,和姐夫去了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。父母由我和大侄女张燕照顾。
2018年1月至2020年12月,国家扫黑除恶。发生在2005年的丢牛案至今仍然悬疑,但是,因为国家重拳出击整顿恶势力,曾经让母亲不安的山村有了保障。文革时被砍倒的樱桃树、曾经因为一头猪可以多给一亩地的政策而被毒死猪圈中的带崽母猪、2005年丢失的牛,母亲所有这些痛都跟随新农村建设,渐渐地淡了。在我生活的小城绥芬河,母亲认识了许多老姐妹,一起唠嗑,买菜,买衣服,逛步行街。有时候,我陪母亲荡秋千,母亲会很快进入到快乐的情景中,像个孩子一样。
2018年12月25日,首列动车开进绥芬河,绥芬河走进了划时代。2019年暑假,我带着母亲、侄女、女儿去哈尔滨二弟、姐姐、外甥女家,母亲第一次坐上动车,坐在舒服的座椅上,高兴地说:“这社会多好,国家发展得越来越好,好好活着,享受国家给的好时代。”三个小时多一点,我们就到了哈尔滨,动车时代结束了绿皮火车时代的慢慢长路。
2022年是十四五规划的关键之年,是党的二十大召开之年,母亲的国进入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、向第二个百年奋进的大时代。母亲坐在时代的列车上,日子越过越好,如今母亲和我的父亲一起,在哈尔滨姐姐家,安度晚年。母亲经常和我们说:“要永远感谢党,感谢国家。”
是的,母亲想过好日子的心愿是伟大祖国帮着完成的,然后才是母亲、父亲和我们四姐弟的努力奋斗。